《潜伏》、《士兵突击》、《浮沉》等三观端正电视剧不仅深受群众欢迎,也给很多热血知识分子带来希望——原来信仰从未消失,原来文艺作品仍然可以讨论严肃话题。第八届中国文化论坛破例把主题定为“电视剧与当代文化”。刘复生教授在会上感慨:“自以为是的‘纯文学’早就死了,可是一直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,直到电视剧来告诉它。”戴锦华教授提醒我们,在文学、影视学之外有必要建立一个电视剧学,要有一套独特的研究方法。这个完全合理。但我有点别的感想:如果我们穿越时空,回到革命题材电视剧描述的那个时代,那时的人们可以不用考虑创造新的学科,而是考虑如何创造新的政治生活,新的家国天下。我们现在却只能想怎样创造新学科。
电视剧文学革命毛泽东士兵突击甄环《潜伏》、《士兵突击》、《浮沉》等三观端正电视剧不仅深受群众欢迎,也给很多热血知识分子带来希望——原来信仰从未消失,原来文艺作品仍然可以讨论严肃话题。第八届中国文化论坛破例把主题定为“电视剧与当代文化”。刘复生教授在会上感慨:“自以为是的‘纯文学’早就死了,可是一直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,直到电视剧来告诉它。”
不过电视剧对我个人不是很重要,既不是我的启蒙者,也不能让我安放学者前辈们那种1980年代的人文热情。我只是旁观老师们的热情。近年只有《人间正道是沧桑》这部电视剧我完整看了。看完之后热情立刻转入学习国共合作的历史材料,比如杨奎松《国民党的联共与反共》,热情不在电视剧里。
蔡翔教授曾经对我们说过一句话:你们这一代人还生活在我们这代人的热情和问题意识当中,你们需要表达你们自己的问题意识。
这并非是说我们彼此的问题意识就应该对立、排斥,而是应该互相包容进来,互相激活。比如前面有人谈到《甄嬛传》,批评它热衷于人性恶。这次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论坛其实把这类热播剧排除在外,但是不可能完全排除出去,心里面还惦记着它。说《甄嬛传》热衷于尔虞我诈的人性恶。不过请注意这里所谓“人性恶”的表现形式。学过文学和精神分析的人都知道,形式往往比内容更体现实质。《甄嬛传》有一个内核——斗争形式跟杀人游戏或者“三国杀”游戏非常相似,几年前港剧《金枝欲孽》也是这个道道。纯智力乐趣,当然跟白领们的办公室政治有相通之处,符合当代白领小资的情感结构。如果说这是人性恶,那么也不是抽象的,而是有当代特征的。我又想起蔡翔先生说的另外一个问题:我们怎么处理革命和污秽的关系?我们怎么处理主体与污秽的关系?“污秽”这个词不太好,过于贬义,就是指混沌、欲望之类东西。比如重庆一度压禁的娱乐业、比如我可以玩游戏玩通宵……现代人强调“自我”,这个“自我”虽然以启蒙和解放为旗,但其实与污秽有着深刻关系。我们不能封闭我们与“污秽”的通道,“唱红”的不足就在这里。
前面戴锦华教授提醒我们,在文学、影视学之外有必要建立一个电视剧学,要有一套独特的研究方法。这个完全合理,比如文学专业的文本分析法照搬到电视剧上就不足。但我有点别的感想,如果我们穿越回去,回到革命题材电视剧描述的那个时代,那时的人们可以不用考虑创造新的学科,而是在考虑如何创造新的政治生活,新的家国天下。我们现在却只能想怎样创造新学科,仿佛我们也只是电视剧的衍生品。
我们在热情讨论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的时候,总是暗含着一些希望,希望电视剧能影响生活,能够保留一些革命遗产。这个东西也不是没有可能,我自己有些意外的观察:
我记得上一次大家热情被激发的时候是08年汶川地震,因为看见中国人罕见的奉献精神。那时大家热情暴发,纷纷做志愿者,进入一个非常状态。
地震后20天,我去灾区,遇到几个乌有之乡网站组织的年轻志愿者。以往一想到乌有之乡,我想到的会是那些言语老旧的老左派,不会想到有如此年轻人。我问他们怎么会成为乌有之乡网站网友的。有两个人说因为看了一部电视剧叫《恰同学少年》,被毛泽东的事迹感召了,觉得要思考一些以前没思考过的问题,要去做一些非同寻常的事情。我把这些细节讲给我的右派朋友听的时候,右派朋友如释重负,因为《恰同学少年》只是一部青春偶像剧,那些青年只是被偶像剧感召了,而不是真地被毛思想“毒害”了。不过在我看,他们是不是纯正的毛主义者有那么重要吗?今天的热血、正义并且有实践力的青年,原本就不须遵守各种主义教条。无论以何种方式,电视剧激活了他们,作为一个桥梁把他们引入严肃的生活,哪怕那只是一部偶像剧。
还有一个女生志愿者,很时髦很high,她有一个机会写一个电视剧剧本,大致叫《毛泽东遗物的故事》。她对毛泽东的作品和政治理论都不了解,吸引她的就是伟人气质。那种东西是没法被泼污者消解掉的,哪怕以世俗的青春偶像面目出现。这还提醒我们,比起电影,电视剧是一个大众更容易参与写作的事务。
进步知识分子始终在寻找能承担政治、社会革新重任的社会主体,当马克思的工人阶级未能名副其实之后,今天的主体力量在哪里?这还不能简单地用“中产阶级”之类来回答。之前有人讨论我们如何进入电视剧?仅仅当作文学文本来阅读?吕新雨和董丽敏教授谈《甄嬛传》时,谈到游戏的带入感。我认为这个很重要,因为这里涉及到一种新的主体,名字叫做“玩家”。你必须有足够的智力去奉陪,去玩好。你不喜欢铜臭,可是你能玩转市场吗?你不满意公知,可是你能玩过公知吗?你批判方舟子的科学魔教,可是你玩科学能玩过方舟子吗?你对张爱玲苍凉的手势起了鸡皮疙瘩,但是玩pose,谁不会?你也得会。今天学者们的发言非常精彩,我所希望的是能把学术语言转化为通俗易懂的媒体语言,能够玩转公共媒体空间,与公知共舞。是时候了。
来源:观察者网